冰琼

第二天，当谢怜和花城一起到片场时，诸位都有些小惊讶——因为今天本来是没有花城的戏份的，依这位爷的脾性，他应该不会来主动观摩别人怎么拍，只会到点了来接谢怜。花城却懒得理这些弯弯绕绕，他一眼扫见那叫谷子的小屁孩，就寻了个不远不近的椅子旁若无人地坐下。

此时是初春，正值学生寒假里过完年却没开学的空档。谷子这孩子不得已跟着爹来这儿，日复一日地看大人折腾，倒是也乖乖地没闹。他一个人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，安安静静地看着大人们演着不存在的爱恨情仇，好像一个生怕漏掉高数知识点的大学生。

谢怜却用余光瞥见，他的目光台上台下地流转个来来回回，好像始终黏在自己身上。无论他在做什么，那目光都紧紧相依，可也不像是看到喜欢的爱豆——他一张小脸看起来老神在在的，不见一丝或激动或仰慕的情绪。

谢怜心说：怎么以前没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呢？

现在教育这么普及，小孩子都知道听到“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”就麻溜儿地锁门叫爹娘来，谷子看上去已经五六岁了，难道不声不响就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鬼大开城门吗？

可是，大概对于大人们来说，尤其是对于忙碌中的大人们来说——小孩子只要乖乖的不闹就谢天谢地了，偶尔得了闲，才像是看到猫狗一样逗一两句，问些其实并不关心的。只要懂事就是好孩子，这么懂事的谷子，从不会有人分神在他身上，自然不会察觉异样。

谢怜好不容易得来片刻的中场休息，顾不得坐下，便径直走向谷子。

“你好呀。”谢怜蹲下来，笑眯眯的，“你是叫谷子吗？”

谷子眼睛睁大一圈，点了点头，好像没想到谢怜会过来。

谢怜：“谷子真懂事，一直安静看着哥哥姐姐们工作。你以后想学表演吗？”

谷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。

谢怜努力想把话头接在鬼身上，便转了个话题道：“你爸爸看起来很忙呀，平时要是一个人在家，谁陪着你玩呢？”

谷子终于开口了：“自己和自己玩。”

谢怜摸了摸鼻子，抬起头对一直看着这里的花城笑了笑，感觉这个对话有些牵强。他并不太擅长跟小孩子对话。

隐隐听见片场那里，有个工作人员往这边喊“继续”，于是那点小尴尬很快被抛却脑后，谢怜抓紧时间，锲而不舍地道：“小孩子一个人时，一定要注意安全——尤其小心有坏人。”

谷子闻言，低下头呆滞地一个劲盯着地面，好像地上有花似的。

谢怜：“有些坏人……看起来可能和其他人很不一样。嗯……和其他坏人也很不一样。”

谢怜还欲更进一步，突然，谷子浑身狠狠地一抖，眉头拧成一团，接着猛地抬起头与谢怜对视，眼神像狼一样，看起来恶狠狠的，还掺杂了些许怨毒——与之前判若两人。

谢怜一见他这样，想也不想，脱口而出：“戚容。”

只见“谷子”咧起一边嘴角，声音像是全压在了嗓子里：“才发现我？我还以为你瞎了。笨死了，我的表哥。”

谢怜站起来，面无表情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
远处，工作人员以为谢怜没听到，又喊了几遍。

谢怜无奈，转身回了一句“知道了”。他与花城交换了一个眼神，才低头看着那鬼上身的豆丁，道：“晚上散场以后，你，出来。”

“谷子”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，压低了声音，难听的话连珠炮一样：“表哥，你是要约我去哪儿？小树林吗？这可是个小孩子，你想杀人灭口吗？你真下得去手？不愧是表哥，看着像个人，啧，实际上装模作样一等一的。”

谢怜目不斜视地往片场走去，可耳朵不能自己隔音，他听着熟悉而尖刻的话，感到自己的手快要未经上级允许私自行动了——行动到戚容脸上。

没走几步，听见谷子在身后突然“啊”的一声。谢怜一回头，看到花城站在谷子旁边，手指屈成弹脑瓜崩的动作，似笑非笑地道：“小孩儿，说什么呢？”

谷子好像瞬间又变回了小孩儿，又成了先前那不声不响、唯唯诺诺的样子，委屈地看了看花城，就低下头不说话了。

谢怜摇摇头，叹了口气，脚步不停地向片场走去。

（未完待续）